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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昨天下午六点钟左右，我和同事们刚刚准备下班的时候，有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大男孩冒失地闯进我们的办公室里来。 ; K5 b i7 p# T
9 k* }: T0 V- k2 r$ O$ Y) L 男孩儿穿着旧得颜色发黄的T恤，他一直歪着脑袋左顾右盼…… 6 L! I2 m; b8 l* [! Y, 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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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原以为又是讨厌的推销人员跑进来了，略带呵斥问：你是哪位？有什么事儿？找谁？ y1 t5 C5 c0 ?; |! Y2 e!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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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孩儿没有回答我们的问话，依旧歪着脑袋乱瞟，仔细看一下，他大概是有些弱智儿或者是精神崩溃呆滞状态的人了。我以为是有精神病人走错地方了…… , a G+ n6 C7 l3 c& X! i& i
3 I; f* E% P4 J2 e) ] 这时候，门口也跟着进来一个约莫50岁有余的大婶儿，一眼看去，这位大婶儿身材矮小瘦弱，衣衫褴褛，皮肤黝黑，满头鬓发，满脸皱纹，满目沧桑，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模样，在我们这个繁华的大都市——深圳，无论在什么角落里，你都能看见这样愁苦的身影…… * O* x4 G7 n/ D8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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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婶儿紧张回答道：他是来面试的……… 2 _% T% B% F" \& C$ F- T; s6 o$ {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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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大婶儿这样一说，我们才恍然：哦，原来是来面试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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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请问，你叫什么名字？我们对着男孩问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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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孩并没有回答，却问了一句：你们是-是-好---域---域---安吗？问话时，眼睛依旧属于呆滞状，脑袋不自然地摇摆。大婶儿急切地回答道，：他叫杜嘉……我们是从蛇口过来的，有点儿远，所以才迟到了…… / _6 R( Z# Y; y2 d9 l.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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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有点儿纳闷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过来面试？这已经是一个神经不正常，无法正常交流的人了啊？ # Z3 E' H% @9 R
3 ]/ F1 r) H7 z C5 l K7 i& r 带着这种疑惑，我们赶紧在负责面试此人的高工桌面上翻看了一下简历，果然有一个叫“杜嘉”的。大致浏览一下：武汉理工大学，机械与自动化专业，硕士生毕业，英语过六级，多次获得校奖学金……今年毕业，无工作经验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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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N; O, l2 }$ z, Y! E 单单看简历，这应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才，我们完全没有办法将他本人同这个简历上面如此优秀的人联系起来。但是，毫无疑问，他就是杜嘉，就是——名牌大学研究生杜嘉！ / g$ O7 g/ c6 u* T. 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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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这里，一切已经了然。 . N' T' K4 o# o: c- X
! o+ E* H3 L ^2 X# M' G/ P0 ~ 看着眼前这个神智已经陷于呆滞状态，由苍老羸弱的妈妈带着来面试的名牌大学毕业的硕士生，我的心痛到嗓子眼，不自觉有一股热泪要从眼睛当中涌出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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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经错过面试时间了，并且没有电话说明的人，都算是自动放弃了，从原则上，公司是不会再进行面试和录用了。况且，这位杜嘉，他是由妈妈陪同而来，一切迹象说明他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了，公司更不可能接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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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R. w1 o+ f- D. X+ E4 ? 男孩的妈妈还在急切的求情和解释，说他是单亲家庭，家里三个孩子，是她一个人辛苦把他拉扯大的，还说他学习成绩非常优异，老师都说让他留在学校发展的，说他面试迟到是因为路途太远，找错地方了，保安不让他们进去……反复恳请希望能给他儿子一个面试……这期间，男孩儿一直歪着脑袋傻傻乱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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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种情况，我们除了拒绝，别无他法。 ( t3 g& w2 u- A v%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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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啊，现实很残酷，无论你是谁，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，也无论你要承受多大的压力，但是——人救不如自救——天助自助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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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虽然沉痛，但是不能因同情而接纳。事实上，同情也是意义不大的，因为他神经已经处于崩溃状态了，等于是说，他已经倒掉了…… 0 z5 G7 ?* L* g1 F/ [7 y
2 x: b3 k1 D3 \5 f: s. |3 P 况且，即便他是一个稍微神智还算清醒的人，从贫苦农村走出来，接受了多年高等教育来到大城市的孩子，往往是最脆弱敏感的，他们最最害怕的，其实也就是——同情——两个字。 h. T" U7 d& J4 S. g- @& k
9 J( w" M( `& {$ _/ T b 被拒绝的妈妈满目愁容地带着傻儿子离开了，看着母子凄然离去的背影，我们心中无限悲怆…… 7 B5 J. W- E- }5 z5 A$ e6 q! M9 {
6 P9 p/ J+ u) X' ?$ e 从高中生再到大学生再到研究生博士生，每年都会有人因为无法承受压力而选择自杀，并且自杀数字呈现上升趋势。在自杀人群当中，学历越高，自杀可能性越大。而在自杀的同学当中，大多数人是父母对其望子成龙，寄予太大希望或者管控过于严苛，背负太多的心理包袱和感情债务的人。而这些人往往来自农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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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此之多的人，要么倒在求学的路上，要么倒在了进入社会竞争的路上。 6 B& M" B: i* x3 h& G
7 F! z2 v6 N, N! o+ H6 s$ j# y# ` 贫苦的农村人在透支了金钱、时间、和精力去接受高等教育之后，已经无力再去面对残酷的社会竞争以及文凭贬值的现实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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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J- o5 a8 Q _( r; B 过度的教育投资成本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挽回？有何颜面再去面对曾经帮助过自己的父老乡亲？有什么可以报答曾经帮助过自己的父老乡亲？又如何面对大家的期许？如何面对世人世俗的眼光里露出的嘲讽和取笑？ ( V, Y7 w5 G. P* F5 ], {
% w) i& h2 S. _0 C: @8 }& s* V 曾经，我是村子里十里八乡人的骄傲，而如今我只是一个在城市社会里没有见过世面就业无门的落魄菜鸟…… # D/ W7 l# j- W* a1 S
* Q7 ~/ x6 `% B- d- q$ Q" S* s4 A 我只是一只小小小小鸟，蓝天是我的一个梦，但是我却没有雄鹰的翅膀……
; p& @/ P% O+ b# Z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，背着太多的期望，太大包袱的飞累了的鸟…… $ L! q' e5 w& ?. U4 b) ~; t
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，我想飞飞飞飞，飞得更高，可是却发现我无论怎么努力，却始终也飞不高…… 2 Z( H, X2 {* V* S# 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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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是一只菜鸟，来自于农村的菜鸟。多少年来，我省吃俭用，我穿破旧的衣服，吃最差的饭，每天比其他同学起得早，睡得晚，用功十倍一百倍，我忍辱负重，寒窗苦读，我一直读到研究生硕士学历，可是，这些有什么用？有什么用？妈妈一生艰难劳苦，白头发越来越多，从来没有穿过一件好衣服，从来没有吃过一顿好吃的，年逾花甲，却无法像别的老人家一样享受天伦之乐。我现在研究生毕业了，我有能力让妈妈不再劳苦，能吃香的，喝辣的，穿件好衣服，能看见我娶媳妇儿，看见我生儿子吗？我能衣锦还乡，能让妈妈活得跟荣耀一些吗？…… - K$ d* q* j. y1 H$ A# 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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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切的愿望，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，却占满我脑海，挤压着我，让我头痛欲裂，让我歇斯底里，头痛，头胀，好累啊，好累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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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C0 M v& |% b; e7 p0 ?0 g 我只是一只小小小小鸟，我飞累了，真的累了……
9 I" K% k" x6 K: m! r 我想放松，彻底放松，想让自己的身体下沉，下坠，下坠，下坠…… - p+ b, ?& i& ~
我实在太想舒服地，安心地，放松地睡一觉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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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g$ r7 g% m" l 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了，我不渴望蓝天了，我也忘记包袱了，我只是一个行尸走肉颠颠傻傻的自己，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个年老沧桑的女人在我面前，一边抚摸着我的脸和头，一边痛哭流涕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走到哪里，人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，我也不知道大街上为什么那么多人行色匆匆碌碌忙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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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F5 K( _% M0 H8 E 我什么都不知道了，我什么也无法感知了，痛楚是什么？压力是什么？竞争又是什么？我什么都不知道了……呵呵，呵呵呵呵…… , Q q4 D X3 a' \
1 f) H6 N+ @2 N9 i0 [8 ~& s 为什么这个年老的似曾相识的女人要对着我一直哭？她好像在叫我的名字，我叫杜嘉？她让我去找工作，可是我为什么要找工作？她又说让我好好活着，好好活着就好，不要什么荣华富贵，不要什么衣锦还乡，还说她什么都不要，她只要我好好活着……我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，我此刻活得很好啊？…… , a `- U' n7 A5 |4 g3 I$ h, 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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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让我去面试，带着我去面试，一次，两次，三次……她好像不认识路，她不像这个城市里其他的人那样衣着华丽，她好像也不会坐地铁打车，为什么我们一路上一会儿上车一会儿下车呢？她带着我进豪华的办公楼，为什么有人拦住不让我们进去呢？她像别人求情，好像是求给我一份工作，为什么？呵呵，为什么啊？我现在不是很好吗？我为什么要工作？这个苍老的女人为什么带着我到处跑？呵呵，呵呵，呵呵…… ; a4 M ~& E. d7 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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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u* p! }1 G: p! t) S/ v9 U 杜嘉走了，但是我还在杜嘉的世界里。 / B6 m; q+ A3 d3 H"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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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那么好一会儿，我似乎经历了他的痛苦和挣扎，经历了他的消沉和放弃，感受到了他下坠的快感，感受到了他落地后的安然，感受到了他不再知道什么是学历，什么是工作，什么是竞争，什么是压力，什么是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的那种安然自得的快乐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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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~3 S3 b3 A, T( c6 D* _ 子非鱼，安知鱼之乐？
* D9 D1 n E" c) I# |( z1 _3 Y 我们非“杜嘉”，安知“杜嘉”之乐？ + q' Q& |; u% _' A
我们为什么要同情“杜嘉”呢？或许，这才是他的重生…… 6 y/ A$ R4 q, ]' r7 o1 \4 b
名牌大学毕业，浮云。
4 r) P0 ?3 [/ q: H4 ^ O( h 硕士生毕业，浮云。 1 q0 E; _, D( T# a: [7 D
英语六级，浮云……
9 Q+ S, M4 U$ {* c8 A 什么都是浮云…… , u& Z/ d9 X8 y9 ~# N# t4 G, B
f1 B& m( V/ S8 F& N0 v+ Q 我们不用同情杜嘉了，真正该同情的，是这个世界上，还在坚强地活着，努力地，清醒地活着的人，不只是要相互同情，我们应该相互勉励，勉励彼此，要好好活着，活着就好，健康快乐地活着就好…… % H; L% ]/ V Q* G&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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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俗，见鬼去。 0 D' h. }9 @2 T2 B
名利，见鬼去。 0 U; w3 T* Y/ z/ |' @' x$ ^3 ?$ i! M* O% M
虚荣，见鬼去。 9 N: f5 O) {% j+ O, j
攀比，见鬼去……
" M- A8 ^9 x. s0 b; O: d 什么他妈的，都见鬼去！ 7 s8 S- v) n6 d! M3 G
我们只要好好活着，好好活着，做有意义的事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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匿名
发表于 2013-3-4 16:15: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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